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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如风
那年夏天,师范毕业,源于烈属子女的照顾,她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留在了县城这所机关幼儿园,成为从上届到本届除了那位财政局长的千金以外唯一能留在城里的幸运儿。
说是机关幼儿园,只是个虚名,这里位于城乡接壤,入园的孩子既非政府机关人员子女也非地道县城居民,多是城郊农民子女或做小生意人家的孩子,因此从生源素质到教师力量和教学设施的配备和真正的县园比较实在是很大的差距.
幼儿园不大,一排三个教室,两间厨房兼杂物间,一间办公室,南边围墙下便是几件简陋的活动器具,一道大铁门,一堵围墙便分开了幼儿园和后面的小学,使这里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园长——那个白净干练的老太太了解到她的家离县城很远后,便破例把杂物间腾出一块地方来给她用学桌搭了一个床,并允许她免费使用园里用来给学生做午点的那个煤炉,条件是必须看好炉子,及时换煤块。对这样一个从乡下来的家境微寒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奢侈了。这里的老师都是大妈级别了,有着自己的家庭,她便成了园内唯一的守护者。
这个幼儿园,白天是喧嚣热闹的,天真可爱的孩子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活力,活泼快乐的笑声不绝于耳。而夜晚的沉寂则和白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孤寂的小院,偶尔听到零落的虫鸣,院落是空旷的,后面小学的校园是漆黑的,死一般的静寂。在这个县城里她并没有亲人和朋友,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除了上班,就是在孩子们离园后,天色还没有完全暗淡之前早早把大门锁上,然后缩在小屋里胡乱扒拉几口自己做的晚饭。她害怕夜晚,害怕天黑,在这个诺大的院落里那片昏暗的灯光下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她那孤寂拉长的清影,唯一能听她说话的便是杂物间里吱吱乱窜的小老鼠。
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告诉她,宿舍窗台脚下就是隔壁某医院的垃圾堆,经常有人把死婴扔在那,她听了毛骨悚然,找来一块旧布挡住窗子,眼睛是从来不敢往窗子那边有一点游离。那个清冷的夜晚,她正躺在床上看书,从已经缺失了一块玻璃的后窗上竟然伸进了一只手,把窗子的插销扣开,正当她吓得不知所措,这只手竟然打开一只电筒光亮在屋子里逡巡,她惊恐万分,瑟缩在屋角里大气不敢吭一声,所幸的是窗子上装着铁栏杆,那只电筒在照了几圈后便缩了回去,而她早已经大汗淋漓,几乎魂飞魄散。一个个漫漫长夜是那样的难熬,夏季雨夜的电闪雷鸣更是让她心惊胆战,常常在雷电交加中惊恐地坐在床上盯视着外面狰狞的夜空,就保持同样一个姿势彻夜不眠地直到天明.这样的境遇对于年少的她近乎残酷。不善于交往的她就这样把自己困囿于这个都市里的村庄,在孤独寂寞也渐渐学会了坚强和勇敢,学会了看书,学会了享受寂寞,学会了思索,静谧的夜色中拿起手里的笔,写生活的体验,写工作的苦乐,写生命的感悟,那是一个人的狂欢.许是从那时起,她寻找到了一种寄托,把文字的堆砌,手写我心当成了一种乐趣。
在幼儿园的后面是小学的二层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光朗照的夜晚,她常可以清晰听到楼上传来悠扬的提琴声,她知道那是他在拉琴。为什么选择在夜晚在那个清静的小楼上练琴,她不得而知,然而每当听到那熟悉的琴声,心中就会涌动一份温暖--在寂寥的夜晚有人在陪伴自己。他是她的初中同学,在这所小学任教,他时常会带些学生过来请她帮助排练节目,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隔三岔五会让学生送来电影票,可她一次没去看过。她怕别人的闲话。而那时候的大街小巷都是《望星空》和《十五的月亮》的旋律,甜蜜的聚首,温馨的守望,在女孩子蒙胧的憧憬中荡漾着甜美的情愫,她希望找一个军人作为自己的伴侣,骨子里流淌的军人血脉让那份军营情结萦绕心头。但是在那样的岁月,那样一个内向羞涩的女孩子选择的却是把这样的情怀默默藏于心底,错过了一次次的花开花落,落寞的日子里她终于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二十年间,她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县城走进了市区.再去昔日的校园,已经是十多年后了,曾经的幼儿园早已经不再,后面的二层小楼也被一座高大的现代教学楼替代,站在操场上往事依依,恍若昨日,青苹果的酸涩回想起来虽觉得心酸,却成了以后生活的一种历练,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未来的岁月里再寂寞的时光,再清冷的日子,想起那段孤独蚀骨的时光,后来的日子便亮堂起来。当年那个拉小提琴的大男孩,已经和她携手走过了二十个春秋,那把已经近乎散架的旧提琴一直没有舍得扔掉。女儿要上大学了,他们又为孩子买了一把崭新的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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